兩年的骨肉分離，兩年的辛酸歷程，終究沒有白費，葉子家的生活終于有所好轉。至少，她們不再為了交不上而學費哭哭啼啼，也不用因為吃了上頓，沒有下頓，而憂心忡忡；甚至，她們家還略微有些積蓄，準備干一件大事情，那就是——蓋新房。

葉子姐弟總共三個，加上父母，一家五口，一直擠在一間房子里，爸媽不在家還好，姐妹倆剛好夠住，這回，爸媽都回來了，五個人，一間房，一張床，再怎么擠，也捉襟見肘。

媽媽想了個好主意，在閣樓上搭了幾塊好木板，在木板上鋪上席子、被子，一張簡易的“地鋪”就出來了，這個簡易的“地鋪”成了葉子和姐姐的專屬寢室。

這個簡易是寢室似乎也沒什么不好，正對著明瓦，躺在床上都可以看星星，唯一的缺點就是狂風大作的天氣，瓦片上的灰塵、泥土唰唰地往下落，剛好落在葉子和姐姐身上，運氣不好，還能掉進眼睛。

冬天，北風呼嘯，睡在樓板上的葉子，感覺頭上的瓦片隨時都要被北風刮走，連同她的床鋪，一整晚，聽著北風，沒法入眠。

聽說，要建新房，葉子高興地手舞足蹈。

“我家終于要建新房了，再也不用睡樓板了！”看著媽媽篤定的眼神，葉子忍不住感嘆。

蓋新房？

在哪里蓋？

“要不，把咱們的老房子拆了，在這現有的地基上蓋新房？”爸爸提議。

“在現有的地基上該新房，當然好，能節省不少環節，不用尋找新的地基，也不用求爺爺告奶奶地去批地基。但是，我們家的房子只有一間，地基不夠用，蓋了新房，也不夠住。再說，咱們這房子又不是單門獨戶，在房群中間，也不好拆。”媽媽說出了自己的顧慮。

確實，葉子家現有的房子在一連排的屋子中間：一邊是爺爺家，一邊是那個跟葉子媽有著“不共戴天之仇”的嬸嬸家。如果這一間房子強行拆掉，多少有些麻煩，就算建好，孤零零地插在中間，實在不協調，影響整體美觀。

“要不，咱們把爺爺那間房子的地基要過來，推倒一起重建，等建好以后，咱們分一間新房子給老爺子住，怎么樣？”爸爸很快有了主意。

“這個想法不錯，只是不知道你爸怎么想的，就算你爸答應了，你哥不同意也是白搭，這件事情，你還得跟你爸和你哥好好商量商量，聽聽他們的意見。”這樣的事情，當然只得家里的男人出面。

爸爸把這個主意跟爺爺一說，爺爺聽了，滿心歡喜。畢竟，老房子，歷經了不少年代，風吹雨淋，外墻早就變得千瘡百孔，印記斑駁。而且，他家房子，經過幾次鞭炮爆炸的襲擊，更是破敗不堪，冬天北風呼呼地刮，整個屋頂都要被掀翻。爺爺早就有了重建紅磚房的念頭，只是，一個人支付不了那么一大筆費用，如今，兒子要建新房，剛好成人之美。

拆房，再建房，在那時候，絕對是一件大事，這件大事，得跟孩子們商討一下，爺爺第一時間向伯父傳達了這個消息。

伯父剛聽了個開頭，眉頭就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：“你把老房子給他們家拆了，建了新房，現在說得好，給你一間房子住，萬一到時不兌現怎么辦？就算兌現諾言，你們住在一起，一言不合吵起架來，她想趕你走，你就得走，到時候，別說新房，就是破敗不堪的老房子也沒得住，你怎么辦？”伯父曉之利害，把以后可能出現的種種不好的情況跟爺爺詳詳細細，方方面面都說了一遍。

爺爺閃亮的眸子頓時黯淡下來，原本歡快的心變得動搖。

“那你說，該怎么辦？其實，我還挺想把老房子換成新房的，不過，你說的這個顧慮也不是沒有道理。跟二兒子一家住在一起，時間一長，難免會有矛盾，也真的可能會出現你考慮的這個場景；但是，如果真的只是以現在的猜想，就去否定建新房這個事件，我覺得有點可惜！”爺爺猶豫不決。

建新房，住新房，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，可是，年紀大了，一個人的實力終究有限，也沒有時間和精力來折騰；如今，二兒子剛好有這個意向，還能圓了他住新房的心愿，何樂而不為。不過，話又說回來，大兒子提出的這些擔憂和問題，也不完全是子虛烏有，杞人憂天。畢竟，他跟二兒媳婦相處地并不好，之前可沒少吵過架，罵過嘴。

“這個啊，我得替你仔細想想，最好想個萬全之策，既不得罪老二，也不能讓你把這老房子的地基白白送給他們家，到時落得個啥也沒有的下場。”伯父托著腮幫，認真思考起來。

爺爺在一旁靜靜等待，心里也在琢磨著有什么辦法既不拂了二兒子的美意，也不能讓大兒子有意見。話說，這老房子也算是他的財產，將來他百年以后，也是這幾個兒子共同繼承，現在就給了誰，到時其他兒子指不定會有什么想法。

“對，有了。”伯父不愧喝過不少墨水，有文化，有知識，腦子也轉的快，不一會兒，就想出一個美妙的對策：“這樣吧，拆房子，可以；建房子，也可以；但是，他們家要拿出一萬塊錢出來，算是地基費；到時，房子建好了，也要給你留一間，一直住到百年以后。當然，這一切，還要白紙黑字寫清楚，簽字畫押。”

“嗯，這個方案不錯。”爺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，又有些疑慮地問道，“老二家能拿出這么多錢來嗎？一萬塊錢可不是一筆小數目，差不多可以建一間新房了，他拿不出來，怎么辦？”

“拿不出來，就不答應拆老房子，這不簡單。現在房子還沒拆，你還有主動權；等房子拆了，你啥權利也沒了，只能看他們臉色行事了。”伯父意志堅定。

“想想也是，就這樣吧。”爺爺終于認可了這個方案。

聽了這個方案，媽媽簡直有些氣憤。這什么跟什么，幫他免費建新房，不要他出一分錢，一點力，房子建好了，讓他住現成的，他還倒想讓我們出一萬塊錢地基費給他，怎么算的，難道這房子建好了，他不住嗎？房子建好了仍然是他的房子，為什么還要我們出這筆錢呢……

媽媽的計算方式，似乎跟伯父的計算方式不在一個頻道。伯父覺得這房子建好了，盡管老爺子仍然可以住，但以后老爺子百年了，房子的歸屬權肯定屬于二兒子。只是，在媽媽看來，爺爺才五十多歲，活到八九十，還有三四十年，這房子住了三四十年，以后什么樣，什么分配，歸屬，一切都是未知數，怎么就成了我家的專有財產。

再說，我們這辛辛苦苦在外拼搏兩年，總共積蓄下來的錢財也不過一萬多塊，若是，買了爺爺家這個地基，哪還有錢蓋新房！別說建房子的錢沒了，就是基本的生活都會成問題。媽媽的擔憂原本在此。

爸爸嘗試跟爺爺和伯父商量，可不可以把第一個條款去掉，或者緩一緩也行。畢竟現有的這一萬塊錢就是建新房的所有資金，若是給了爺爺，就沒法蓋新房；若是優先蓋房，那只能延遲給爺爺。

可是，伯父一臉堅決，爺爺也跟著一臉堅決。

“這也太冷血了，一點都不講父子情面、兄弟情面！那算了，我這房子也不建了，你也甭想住了。”媽媽一氣之下，打消了在老屋地基建房的念頭，決定開辟新地基，徹底繞開這個坎。

彥子

2018年11月9日星期五于倫敦